甄子丹一拳一江湖青衫磊落行－飲者留其名

發表於 2015 10 Credit by Esquire Taiwan

甄子丹一拳一江湖青衫磊落行

WHAT MAKE DONNIE YEN COMPLETE

（前言）

每個男人都有一個武俠夢，每個導演也都想拍一部武俠鉅片，李安《臥虎藏龍》、王家衛《一代宗師》、候孝賢《聶隱娘》，都把武俠電影的藝術價值擴展到極致，在電影史上佔有地位。但如果要深入人心呢？那一部電影能改寫人們追求稱霸武林的強者心態？或許只有《葉問》吧！高手也可以在慘勝之後，全身是傷、鼻青臉腫，笨拙地說想要回家抱小孩。甄子丹成功詮釋了平凡的葉問，也讓我們明白，男人不必硬撐著威武外表，受傷也沒什麼，只要有磊落心胸，堅定意志，就算不是武林高手，也永遠是值得尊敬的男子漢。

Text by 郭璈、陳勝鴻　Style by 蔡明琮　Photographs by Olivia Tsang Special thanks to DEF Boxing, 進行勢格鬥運動館

1960年代，香港出了位李小龍，讓全球掀起功夫狂熱；半世紀後，我們有幸還有甄子丹。他是最能打、也最能演的武打巨星，更是綜合格鬥實戰電影的先行者，在特效掛帥的現代影業中，他憑著過人的「甄功夫」打出一條令人崇敬跟隨的道路，戲裡招招迅電爆裂的致命拳腳，蘊含著戲外日積月累的人生修行與領悟。甄子丹的功夫無話可說，但他愛妻顧家的好男人形象，更是廣受讚賞，這位總被影迷讚譽為「宇宙最強」的男人，卻有顆最溫暖的心。

從影30多年，螢幕上的甄子丹千變萬化，他是狂氣豪放的大俠、亦能是帶有邪氣的迷人反派；是氣勢凌人的粗獷警探、抑是細膩斯文的一代宗師，靈活的演技收放自如，打破學院派刻板印象，甚至能在喜劇中軋上一角。從小學習音樂的他，彈得一手好鋼琴（《精武風雲》裡陳真的鋼琴橋段即是他的現場演奏），出入各式場合的穿搭功力堪稱一絕，曾獲頒香港十大傑出衣著人士獎，可謂文武雙全的男性典範──最懂得穿衣的武打明星。

我們很難再找出像甄子丹這樣的人物，他並不是設想中完美的電影明星，既非高大威猛，也非斯文秀氣，成名過程歷經波折，直到葉問大紅，從此踏遍世界，無人不識葉師父。甄子丹的真功夫與真性情，讓你不得不被他吸引，我們不得不自問，電影裡那位看盡人生起伏，虛名華服，身著落魄青衫，不掩至情真誠俠義本色的葉師父，和眼前駕臨香港柴灣攝影棚，這位演藝生涯臻至顛峰，飛過大半地球，忙於電影拍攝的甄子丹，是否是同一個人？

戲裡一拳戲外一生

甄子丹的演技純熟精練，絕對不遜於他的武打功夫。在《武俠》裡的劉金喜，年少入匪幫，武功蓋世卻殺人無數，受不了心靈譴責，隱姓埋名入荒僻農村，只為求一個安穩的人生；《一個人的武林》的夏侯武，追求天下無敵，一雙鐵拳與天下英雄爭勝，直到失手殺人入獄，重新思考何謂武林，何謂江湖。

生涯顛峰之作《葉問》，和前面兩個角色也有相似之處，年少時無敵於天下，傲視一切，一句「詠春、葉問」的起手勢，隱含著強大的自信和氣勢。直到日軍叩關，武學難敵槍炮，家產散盡，只能落魄帶著妻小，身無分文落難香江，受到外界欺侮羞辱，淡然視之，心有磊落志，又何須與一般人爭勝？

「武俠電影」是華人獨有的類別，跟傳統儒家、道家、佛學信仰文化與武術修為都有很深的關連，「武俠」這個詞彙，也算是最難翻譯成外文的一個字吧！身兼電影巨星與武術大師的李小龍曾說，要學習水的特性，無固定形體、柔順忍耐，卻能滴水穿石、強悍無比，這是武學的巔峰造詣，也何嘗不是對人生的深刻體現？李小龍過世時候還太年輕，來不及將自己的人生觀和武學領悟之間的異曲同工完整傳世，但甄子丹可以。

甄子丹的電影好看，在於他把自身經歷和體驗，在這些角色中散發出來，他就是葉師父，就是夏侯武就是劉金喜。這些貌似平凡的人物，將多年武學修為，融於一心，內斂化為令人欣賞的氣度，不是一時三刻，背個劇本就能演出個模樣，戲與人生，真能分得那麼清楚嗎？

武打電影的實踐藝術

許多台灣觀眾經歷過港片的黃金時期，不少男孩更是看著有線電視不斷重播的功夫片長大。甄子丹20年前在《黃飛鴻2之男兒當自強》所飾演的反派納蘭元述，除了那段化柔為剛、神乎其技的布棍巷戰，更讓人印象深刻的，是極其複雜的內心戲，面對滿清末年腐敗的無力與忠君愛國情緒合而為一的糾結，鋒頭搶眼絲毫不亞於主角李連杰。隨後不久，甄子丹在袁和平導演的《少年黃飛鴻之鐵猴子》飾演主角黃麒英，黃飛鴻之父。袁和平將傳統功夫動作，結合鋼絲道具，讓甄子丹展現強大的動作風格，一招佛山無影腳、猛踢三路迅如閃電，堪稱90年代古裝功夫片的經典之作。

甄子丹從武術指導一行的師父袁和平手上學到不少，也發揚光大，走出自己的獨特風格。他開始擔任導演和武術指導，徹底改變早期京劇式武打的你來我往，成為「半套招」格新思維的先河。甄子丹的武打動作，出拳威猛，力道十足，只規畫大致的打鬥概念，讓演員臨場發揮，這只有深厚武術底子的練家子才能做到。2005年的《殺破狼》與07年的《導火線》開創武打電影的新局，震驚了好萊塢動作片狂熱者，全球動作電影更吹起MMA（Mixed Martial Arts，綜合格鬥）實戰風潮，身兼演員與動作導演的甄子丹確實改變了電影潮流。

在葉問3中，最受矚目的除了與李小龍之間的師徒跨時空對打，更刺激的還有前世界拳王邁克．泰森（Mike Tyson）的加入。甄子丹的動作電影，向來強調真打，每一場淋漓暢快地拚血搏鬥，其實都很危險。「跟泰森對打，壓力很大，好幾次過招時，我都感受到他的拳風在我耳邊，還好沒出事，我們也變成好朋友。其實我從小就是他的fan，他的比賽我幾乎都不會錯過。」

電影裡的甄子丹，一招一式都充滿自信，葉問一片中己達到生涯高峰，他也常自問是否還有再突破的空間。「我其實還在摸索。」他說，「我想身為一個藝術工作者，永遠都要給自己一個持續創作的空間。」甄子丹作為現代武打電影的革命者，每一部作品都在不斷進化，向來被影迷讚譽不絕的招牌「甄功夫」，所代表的意義不僅是視覺上的衝擊，更是現實武術的藝術體現，演員與武術家的重疊身分，使他提醒自己要以藝術的角度去平衡每一個鏡頭畫面，「演員很主觀，從自己的眼睛看世界；但電影是綜合體，很多事情是客觀的，我必須保持理性，對我來說，『導演』就是leader and manager，把所有好的東西放在一起。」

把真實武術與電影融合在一起，甄子丹勇於「實驗」和創新，從《殺破狼》的賁張惡鬥到《特殊身分》的扭打搶位，看得出運鏡與搏擊的真實考量，「有些實戰技巧，其實很難用電影去讓人領悟，最難的就是像內功、氣功、四兩撥千斤這種深奧技術，這很難用科學去介紹，我做武指這麼多年，常有導演和我說，希望拍出『有內功的感覺』，我都會很明白地說，我沒什麼把握。我自己很清楚，武打電影不管怎麼演，都不能與真實脫軌。」

甄子丹與金城武、湯唯共演的《武俠》，是一部極有特色的電影。獨特運鏡、藝術氛圍、配樂節奏，甄式風格的武打功夫，加上現代科學與醫學的剖析，堪稱是武俠電影中少見經典之作。「我也很喜歡《武俠》！」，甄子丹笑著說，「但當時票房沒有預期，當時陳可辛有些自責，但我安慰他說，不要用票房去衡量成就，像黑澤明的電影，也是過了很久，才證明不凡地位。武術也是如此，不要用現代運動的價值與名次去評斷，我們都講武術是自我修為，功夫的精髓，就是把自我發揮到極致，無邊無盡。」

葉問3 功夫電影告別作

「我所詮釋的葉問，的確和現實生活中的我非常接近。」甄子丹認為，身為演員，很容易把現實人生的某部分反映在戲劇裡，尤其隨著年齡增長，對於角色的細膩與層次也會日趨明顯，「我從7年前開始扮演他，如同戲裡葉問遭遇了那麼多風浪，這段日子我也經歷了很多事，這最後一次的扮演葉問，在心境上，會更加著重在最終一代宗師的氣度，心境轉折也會更有層次。」

從影多年，問到生涯最重要的作品，甄子丹毫不猶豫地說是《葉問》。不只是電影情節，更多的是這個角色的人生境遇和處世態度，都跟他很相似。而葉問的成功，並不是因為他是英雄，他並不高大威猛，而是低調樸實，愛妻愛子的家居男人，這點受到很多女性喜歡。「葉問就跟你我普通人一樣，很踏實，好相處，有一種親和力。」電影的商業包裝在其次，要有「人味」才會受到肯定。

《葉問2》結尾，在打敗拳王龍捲風後，鼻青臉腫的葉問，生澀笨拙地對一群外國觀眾解釋著武術和打架之間的不同，強悍在外、修養由心，對甄子丹來說，詠春葉問絕對是他電影生涯中最重要的一個人物，他不諱言，很難再找到另一個如此徹底表達內心感受的角色，「觀眾喜不喜歡你，是很直接的情感，觀眾感動了，那這個角色就成功了；反之，要是沒有一絲感動，那就是演得讓人沒感覺。我一直給自己很大的壓力，不敢說每個角色都能百分百，但我始終保持這個心態。」

葉問已經是生涯顛峰，而系列電影也已經完結，甄子丹慎重宣告，這將是他最後一部功夫片：「葉問是我的代表作，大家都很喜歡，我很難再去找第二個這麼好的角色，達到這樣的成就，做為演員，我也希望多點時間去創作其他的東西。」雖然如此，影迷們也不用太緊張，香港電影對於功夫片和武俠片有著比較明顯的區分，清末民國初年的武學大師如黃飛鴻、葉問的故事被歸為功夫片，但像《臥虎藏龍》之類的古代武俠電影，是不包含在內的，另外還有警匪打鬥、喜劇動作、神話、特技等類型都少不了武打動作，甄子丹不會讓我們失望的。

英雄的強悍與溫柔

近期就有一個讓全球注目的消息，甄子丹將加入《星際大戰》（Star Wars）系列電影，成為第一位在星戰系列中擔綱主演的華人。「這真的是一個機緣，我也感到非常光榮，能和國際級的電影團隊合作，非常興奮與開心！」外傳片酬最高，還有全球分紅，甄子丹的魅力無人可擋，但其實好萊塢多年前就一直說服他演出，一直沒有答應的原因，其實是不想離開香港的家人太久。「當然，會接這部戲，最大的原因就是我的小孩喜歡看《Star Wars》。」

真是簡單的理由，但這也是甄子丹讓人讚揚的地方。他告訴我們，家庭就是他人生最大的成就和戰利品：「娶到好老婆、有很愛的小孩，我很滿足。和家人在一起，就是我最好的休閒方式。平常工作壓力很大，我最放鬆的一刻就是放下一切，純真地和孩子說話的時候，我喜歡和他們溝通。」而甄子丹跟家人最常出遊的地方之一，竟然和我們近在咫尺，在台北市京華城裡的「BabyBoss」兒童職業體驗任意城：「我們經常去呀，和太太小孩去那邊玩，我也喜歡台灣的美食，就是沒有逗留很久。」雖然工作上甄子丹已經很多年沒有來過台灣宣傳電影，但私底下常常「微服出巡」，也許那天在台北街頭看到他，也不要太驚訝。

甄子丹在電影中是大英雄、大男人，但其實他還有赤子之心。「每個男人心裡都有個男孩，這是好事，做人別給自己太大的壓力，每個人都一樣。所謂的成人世界，只是學問、只是一種社會價值，每個人都要有自己的責任與肩膀，我始終相信人性的純真，也不斷告訴自己，要用這樣的心態去過生活。」

這些年甄子丹和妻子也常致力於慈善事業，以他的號召力，鼓勵更多人關心社會，這是他在現實世界的俠客作風。至於對未來的想法，「我希望我的電影能有所貢獻，這不是我說的，我的成就要觀眾告訴我。也許多年後，我退休了，我不在了，可能歷史會告訴我，甄子丹有多少成就。」

（Profile）

甄子丹 Donnie Yen

生日：1963年7月27日

星座：獅子座

戲劇：《精武門》、《洪熙官》、《飛虎群英》、《無冕急先鋒》

電影：《葉問3》、《一個人的武林》、《特殊身分》、《武俠》、《精武風雲》、《葉問2》、《錦衣衛》、《十月圍城》、《葉問》、《導火線》、《龍虎門》、《七劍》、《殺破狼》、《千機變》、《英雄》、《刀鋒戰士2》、《殺殺人、跳跳舞》、《戰狼傳說》、《詠春》、《少年黃飛鴻之鐵猴子》、《黃飛鴻2之男兒當自強》、《新龍門客棧》、《醉太極》

獎項：第8屆亞洲電影大獎亞洲傑出男演員、第48屆台灣電影金馬獎最佳動作設計、第2屆電影鐵象大賞最佳男主角、第27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動作設計、第25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動作設計、第44屆台灣電影金馬獎最佳動作設計、MTV超級盛典最具風格動作明星獎、第23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動作設計、第40台灣電影金馬獎最佳動作設計、日本北海道夕張國際冒險電影節最佳年輕導演獎。